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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果斯企业扎堆儿注销潮背后:“注册经济”要脱“虚”向“实”

第一财经 2018-10-17 16:02:11

作者:张剑    责编:张有义

第一财经1℃记者近日在霍尔果斯实地采访发现,包括影视文化类企业在内,近两年来此册的不少企业仅为享受税收优惠,“空挂”现象严重,使得当地经济呈现一种“虚”态。
霍尔果斯企业扎堆儿注销潮背后:“注册经济”要脱“虚”向“实”

一天的报纸上刊登出几十份企业注销公告,其中影视文化类企业个数甚多,这样的企业注销潮在新疆自治区的边陲小城霍尔果斯市持续了数月。

霍尔果斯因其优惠的税收政策吸引了数以万计的企业在当地登记注册,更因有超过1000多家影视文化类企业进驻而引人注目,这座贸易发达的边境小城也因此被称作“避税天堂”。但随着前不久国家对影视行业及其从业人员推出新的税收政策,特别是范冰冰偷逃税事件发生后,在当地出现了企业集中注销现象,霍尔果斯再度引发公众热议。

第一财经1℃记者近日在霍尔果斯实地采访发现,包括影视文化类企业在内,近两年来此注册的不少企业仅为享受税收优惠,“空挂”现象严重,使得当地经济呈现一种“虚”态。好在当地政府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新政策进行治理,并提出了经济“脱虚转实”的发展路径。

优惠政策引发“注册经济”热

霍尔果斯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驼队经过的地方”,位于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是新疆与中亚各国通商的重要口岸,边境贸易发达。近几年,随着大量影视文化企业在这里注册,霍尔果斯走进了公众视线。这些影视文化公司的所有者不乏大牌影视明星、知名上市公司。

霍尔果斯2017年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则显示,截止到2017年12月31日,该市各类市场主体总量为22615户,注册资本(金)3021亿元。其中,在该市注册的影视类企业达1600多家,近一年注册增长超过1000家。

霍尔果斯对企业的各项优惠政策,特别是税收优惠政策成为企业注册爆发式增长的主要推动力。8年前,第一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决定设立国家级经济开发区——霍尔果斯经济开发区。国务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先后出台政策,特批在此实施大力度的税收优惠政策,其中包含了在霍尔果斯注册成立企业,即可享受企业所得税自第一笔开票收入之日起前五年内免征企业所得税、后五年减免留存当地企业所得税的50%(简称“五免五减半”)。在各项优惠政策的吸引下,仅用几年时间,霍尔果斯出现了“万企来投”的局面。

走出距离霍尔果斯最近的伊宁机场,一家“财税代理”公司的广告便映入眼帘,再加上霍尔果斯市区随处可见的财税代理公司广告,可见当地“注册经济”当年是如何发达。

“注册热”养活了一大批财税、注册类代办公司。2010年,霍尔果斯的财税、注册代理公司只有几家,而到最高峰的2017年,达到了三百多家。

通过实地调查,1℃记者发现,霍尔果斯市区的琪瑞大厦、永和大厦、欧陆经典小区、华亭小区,以及市区外的开建大厦、影视小镇等地是企业注册的主要集中地。

1℃记者进入琪瑞大厦看到,在新建的高档写字楼的2层、7层、13层等多个楼层,均有一些影视公司的办公地点。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影视类上市公司创办的二级、三级公司。在工作时间,这些影视公司有的开着门,员工进进出出,工作状态正常;但更多公司虽然门口有匾牌,却一直房门紧闭,持续敲门也没有回应。

影视小镇是一处二层的欧式小楼,门口的形象墙上,数十家影视传媒类企业的匾牌格外显眼。这里的每间办公室面积在30平方米左右,每间办公室即是一家公司,屋内摆着办公设备,并有工作人员在上班。一家影视公司的员工告诉1℃记者,最近的企业集中注销事件对在霍尔果斯的诸多影视公司影响可能并不大,“优惠政策没有变,公司本身合法经营,收入也稳定,不会随随便便注销”。

当地一些企业注册中介告诉1℃记者,在开建大厦和永和大厦内,除了聚集有大量影视文化公司,还成立了很多从事其他行业的公司,企业类型涵盖了网络科技、对外贸易、农业科技等各个领域。10月11日,1℃记者曾前往开建大厦采访,但这一建筑的安保严格,需要门禁方可进入。由于海关部门在开建大厦办公,这座楼也被称作“查验业务楼”。1℃记者在天眼查软件输入“查验业务楼8楼”,检索出数百家公司。输入“永和大厦”,检索出941家公司。

前述中介坦言,如此量级的企业聚集背后,空挂比例相当之高。多数企业注册的目的主要是为享受政策优惠,因此其中不少企业注册后并未在当地开展业务,甚至没有办公场地和人员,成为空壳公司,有些企业违规注册,“一址多照”。

对于一些“空挂”的影视公司,知情人表示,他们的很多业务合同都会选择霍尔果斯的公司作为主体,虽然合同业务与霍尔果斯在地理上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此选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避税,而且是合理合法避税。

连代办公司都在大量注销

程亮(化名)在霍尔果斯开了一家财税代理公司,每天的16点是下午开始工作的时间,整个下午也没有繁忙的迹象。他说,这是现在工作的常态,从2017年10月左右开始,来霍尔果斯注册的企业减少,他们的工作便不再忙碌。

但是2017年上半年,程亮和四五个下属几乎每天都在忙碌。“当时企业注册火爆,排队注册的人能从政务大厅排到外面马路上”。在他的印象中,当时扎堆注册的企业,比较多的就是两个类型——影视文化类和互联网技术类。

官方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伊犁州统计局数据显示,2015年霍尔果斯注册企业859户,2016年2490户,2017年1月-9月注册企业超过8500户。

但注册的火爆没有持续太久,从2017年年末开始,反转情况出现,企业开始集中注销。

在程亮等财税代理中介看来,这个趋势并不偶然,“企业一窝蜂奔着优惠政策来注册,特别是税收,一下子出现了太多的空壳公司”。程亮等人告诉1℃记者,最近出现在报纸上的影视公司集中注销,其实与范冰冰事件并无太多关联,主要原因在于霍尔果斯从年初开始的各项政策收紧,“仔细看看注销公告就知道,注销从年初就已经开始,只不过出了范冰冰的事儿后,的确集中有一些影视公司开始扎堆儿注销,引起了各种猜想”。

1℃记者查阅2018年1月1日起至今的伊犁日报发现,其间注销公告所显示的申报注销的企业超过500家,占据主要数量的是三个类型的企业:影视文化传媒类、互联网科技类、财税代理类,占到了注销企业的70%左右。程亮等财税代理中介告诉1℃记者,这三类企业的共同特征就是空挂现象明显,“这三个行业都不需要实体,创办简单,大家也都知道业务肯定不在本地开展”。

互联网科技类企业早在2017年下半年就出现了注销现象,也延续到现在,注销总数量超过了影视文化类企业。

在2018年1月,就已经有影视文化类企业注销,高峰集中从7月开始,并延续至今,注销总数量过百家。其中不乏一些由知名影视明星创办的,也包含了一些注册资金大且由上市企业全资出资创办的公司。6月24日,霍尔果斯中南文化产业股权投资有限公司注销,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达到了3亿元,注册成立于2017年9月26日,注册成立不到一年即注销。其登记的注册地址位于“查验业务楼8楼”。这个同样从事文化产业的企业由A股上市公司——中南红文化集团股份有限公司(SZ,002445)全资成立。

相比影视文化和互联网科技,程亮等人所从事的财税代理、企业注册代理的门槛更低,“代办公司注册、代办财税,连办公室都不需要,主要任务就是跑腿”。从今年1月开始至今,已经有几十家代办公司选择了注销。程亮等人坦言,同行的数量太多,很多后来入行的都赔了钱,“政策收紧了,我们给别人办企业注册,其实很多同行自己就是空挂,最终也只能注销”。

“脱虚向实”

如今在霍尔果斯找财税代理中介咨询代办注册企业,得到的答复一定包括“空挂肯定不行了,人员和办公地点必须有”。这背后是霍尔果斯着力扭转过去由大量空壳公司堆砌出来的“注册经济”热闹假象。

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霍尔果斯政府层面已经明确提出了“脱虚向实”的经济发展路径。

经济发展的脱虚向实,在霍尔果斯首部地方性法规——《霍尔果斯经济开发区条例》开始实施后,被正式以立法形式确立下来,并于2018年1月1日正式实施。新疆当地媒体解读该条例从规范企业管理服务和市场经济行为入手,为霍尔果斯经济脱虚向实保驾护航,促进霍尔果斯实体产业转型升级提质增效,实现投资者收益和区域经济发展双赢。

1月7日,霍尔果斯市召开新闻通报会,对外介绍和解读这部地方性法规。在这次通报会上,霍尔果斯市政府明确,属于重点鼓励发展目录范围内的入驻企业,将继续享受“五免五减半”的税收优惠政策。

在当天发布会上,霍尔果斯市、经济开发区主要领导表示,在今后工作中,霍尔果斯将进一步出台鼓励实体企业落地的优惠政策,加大对实体项目的招商引资和扶持力度,强化基础设施建设,优化营商环境,做强做大实体经济,推动霍尔果斯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以立法方式确立扶持实体经济,宣告了先前的“空挂”式企业在霍尔果斯再难有大作为。

这次通报会两天以后,1月9日,两家影业文化类企业登报注销,这两家企业分别为霍尔果斯星美圣典演艺经纪有限公司、霍尔果斯吴氏影视有限公司,它们成为2018年最早注销的两家影视文化类企业。工商资料显示,霍尔果斯星美圣典演艺经纪有限公司由北京星美文化经纪有限公司(简称“北京星美”)全资成立,北京星美则由星美影业有限公司(简称“星美影业”)全资成立,星美影业由深圳星美圣典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简称“深圳星美”)全资成立,深圳星美由覃辉全资出资成立。

经济脱虚向实发展,在霍尔果斯已经出现端倪,相关规划已经出台。以影视文化类产业为例,霍尔果斯市正在打造中国西部影视拍摄基地、影视版权交易中心、阿力麻里影视基地等影视文化类产业,积极申办“一带一路”电影文化节。这些项目的落成,将使在霍尔果斯落户的影视文化类企业可以在本地展开影视拍摄等实际经营。

“脱虚向实”的发展路径如今在霍尔果斯并不难被找到,在琪瑞大厦电梯内悬挂的大厦招商广告中,第一句广告语即为这里“是企业脱虚转实的落脚地”。1℃记者获得一份当地创业园提供的入驻方案中明确提及,在本地已经注册的涉及大数据、软件开发、计算机、农业科技类企业属于可以入住创业园的企业类型。获准入驻的企业,可以获得免费的办公场地,水电供暖费予以减免,在贷款贴息、科技研发、职业培训等方面享受政策及资金扶持。但这个产业园也建立了严格的淘汰机制,孵化时间原则上不超过3年,孵化失败或被确定没有孵化前景的项目将被淘汰。每年保证不少于20%的企业进出,以保证科技企业创业动态良性循环。

1℃记者以咨询者身份询问当地十余家企业注册、财税代办公司获悉,霍尔果斯从年初就开始进行“一址多照”等企业空挂问题的清理,现在想在当地注册成立公司,必须有真正的办公地址,保证有至少5名办公人员。如果不在当地实际经营,已经不能开出发票。这些管理措施意味着,在霍尔果斯没有实际办公地、没有招聘办公人员、注册成立后不在当地实际经营、长期无纳税申报的企业,已经几乎无法在当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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